34、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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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时光里,司漂很少在学校里看到沿闻屿。

他骑着他的ktm，像一个逡巡在岛上的幽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又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消失。

他爸拿了杨家的钱,□□在赌桌上。

沿闻屿倒卖零件,改装配置，积累客源。

他的工作室，被人砸过好几回。

沿闻屿告诫过司漂很多次，遇到上门寻仇的债主,千万别说跟他认识。

司漂不想给沿闻屿添麻烦,她知道沿闻屿不想让他们误伤自己，她从来不说,也不阻止，只是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等着那帮人离开。

等他们离开后，司漂把打碎的花盆扫干净,扶正勉强还能再用的有些家具,从从七倒八歪的院子里的花木里,抱过惊慌失措的小八,在黑暗里等着沿闻屿回来。

沿闻屿起先会骂她蠢姑娘，骂的特别特别凶,骂到小八缩在司漂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只是不管他骂的有多凶,司漂只是安静地抱着小八,低着头不说话，却从来没有说过她以后再也不来了。

骂到后来，沿闻屿算是服了她，在修车铺的院子后面修了个秘密通道,嘱咐司漂若是有人来了，就躲起来，从那儿走。

沿闻屿不在家的时候，司漂有时间就会偷偷溜出来来他的店里，一有风吹草动，就带小八躲进沿闻屿修的密道里。

沿闻屿有时候会坐在台阶上，从她身后看着她单薄的影子。

那目光，似是想把她看穿。

“司漂，你若是性子再软一些，以后会少吃些苦头。”沿闻屿走上前，把她爱吃的糕点递给她。

司漂见了吃食，满意地接过，狼吞虎咽地还不忘回一句给他，“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沿闻屿——”

“若是你性子软一些，何必吃这些苦。”

沿闻屿侧头望着她。

眼前的姑娘开始蹿个头，头发散下来开始及肩，五官开始变得柔和，眼距舒展，眉目清朗。

她穿了一件果橙色的长衫，把地上的光晕的暖意熏人。

她跟从前一样简单，却比从前更有主意，也更爱犟嘴。

他滚了滚自己的喉头，看了看滚落在地上的几个零件片，还占着脏污的机油，他清了清嗓子：

“司漂，你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对吧。”

“没有。”司漂咬着糕点摇头，笔尖下又做了一道选择题，“我会考上昌京大学，离开桑谭岛。”

他松了一口气。

“早点回家好吗，别让你妈妈担心。”

“好。”司漂说收就收，把题塞进自己的包里，翻面挎在自己肩膀上。

“小八我喂过了，别再给它吃东西了，胖死。”司漂走之前叮嘱了沿闻屿。

“知道了。”沿闻屿点头。

司漂斜挎个包，把自己头发一扎，就要挎出院子门。

走之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对沿闻屿说到：

“沿闻屿，马上就高考了，你高考有心仪的大学吗？”

司漂转了圈眼珠子，“或者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司漂怀着一丝丝希望，希望沿闻屿会说想去的地方，是昌京。

这样的话，他们的故事，就不会只是短暂地结束在这几年的时光里。

司漂有时候会突然矫情地想着，沿闻屿难道就不能为了她，去昌京吗？

不过那天，沿闻屿的回复只是笑笑，说他这辈子就求个随遇而安。

他的随遇而安，大概是真的不想和任何人的人生有所捆绑吧。

沿闻屿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有自己的做事方式，甚至沿闻屿要花很多的时间去归还本不该由他承担的债务……这些司漂都能理解。

有时候她都会大胆地想象，等她上了大学之后，可以帮人拍片子赚钱来减轻他的债务。

只要他想，他想走。

不过他笑的风淡云轻的，笑的几乎让司漂隐约觉得他，有些残忍。

妄图撼动他的选择，的确是司漂自己的一厢情愿了。

未等司漂想明白，沿闻屿的高考就来了。

成绩公布的那个夏天，郭凡在自家小海鲜楼里宴请四方。

他超常发挥考了个本科，他爸直接店里开了个酒水免费畅饮的活动，半个岛的人都听到动静过来了。

就连栾筝都听到消息后，今年暑假都没有回北方姥姥家，留在桑谭岛庆祝郭凡他们的“解放日。”

几个人吵吵闹闹坐一桌，郭凡开了十来箱啤酒，一瓶一瓶对着吹。

“艹你大爷的，爷爷我终于解放了，别再让我看到高三那个教导主任了，老子毕业了，见他一次我竖一次中指，他奶奶的，老子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见到郭凡这么激动，错过了一年时光的栾筝连忙问到，“怎么了怎么了？”

“我跟你说！”老柴第一个举手。

“你tm闭嘴。”郭凡打算把鞋子丢过来。

老柴连忙拉了司漂在前面挡，缩着脖子加快语速跟栾筝普及，“郭凡爬墙被教导主任抓住裤脚，一激动，扯得他只剩下一条红内裤，挂在我们学校墙头呢哈哈哈哈哈哈！”

栾筝笑得肚子疼，“凡子哥？哈哈哈哈，就地丧失求偶权？”

“切，什么丧失求偶权，暗恋你哥哥的人多的是，我都看不上好吗？”郭凡用牙口直接撬开了啤酒瓶盖。

“真的吗？”栾筝好奇。

他手里的啤酒汩汩地倒在玻璃杯里，“那当然，我还收到过情书呢。”

“那不是让你给屿哥的吗？”阮汕幽幽飘出来一句。

“你tm的，我考了个本科唉阮汕，你就不能让我吹个牛？”

郭凡念念叨叨，“再说了。”他大着个胆子，“屿哥的女人，不就是我的女人？”

“吁~”大伙起哄地看着沿闻屿。

沿闻屿坐在坐在桌子最中央的位置，一直没说话，右手托着啤酒瓶底，只是看着他们笑，玩味地敲敲玻璃桌子，“你说的对。”

“听到了没！”郭凡得意地显摆。

“听到了听到了。”一行人哄着他，这样的日子里，不需要在乎真假。

老柴考了个专科，报了个什么管理学，豪言壮士说出来之后就要去上千人的公司当管理学家。

阮汕成绩更好点，去了南方一个理工学校，报了一个高冷的物理学。

他们把对未来的希望都灌注在玻璃杯里汩汩的啤酒里，在光影的折射里笑骂过去的三年时光。

至于沿闻屿——

司漂听到他几乎是交了白卷。

司漂投过那些灯光酒影里看到了一直坐在那里抿着酒笑的沿闻屿，他也随着他们一起笑，一起骂，一起扬着酒杯，一起开着黄腔说着脏话。

她明明看到过他在图纸上列的清清楚楚的逻辑公式，完整清晰的假设判断和结论推理以及那些司漂都看不懂但是他却能准确背下来的数理模型。

他明明就是个理科天才。

而现在，他坐在那欢声笑语的汪洋里，好看的五指按着太阳穴，仰着头试图喝的跟别人一样醉的样子，却格外地让人唏嘘。

等到郭凡他们一个个都喝趴下的时候，沿闻屿却不见了。

司漂这个时候趁别人不注意，怀着私心走上前去，坐在郭凡旁边，推了推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的手肘。

“凡子哥？”

“嗯……”郭凡迷糊地轻声应。

“沿闻屿考去哪了？”司漂憋了一晚上。

“屿哥？”他晃晃脑袋，试图清醒。

“对，他去了哪个大学啊？”

郭凡埋着的头重重地点了下，而后伸出一只手向天，壮烈地说，“桑谭大学！”

司漂皱了皱眉头，反应了一下。

桑谭岛哪有什么大学。

“他没有被大学录取吗？”

郭凡摇摇头，“他没填志愿。”

“为什么？”司漂不可置信。

“走不了。”

郭凡含糊其辞。

“什么意思？什么是走不了？”

司漂等着郭凡下一句。

可是他已经神志不清地睡去。

司漂想去探个究竟，起身开了门，走到外面直接朝着海的长廊上。

她循着外面昏黄的灯，掂着脚往远去望去，果然在高高筑起的堤坝上看到了晃晃悠悠的沿闻屿。

他的一个衣角扎进裤子里，海风灌满了他淡蓝的衬衫，时不时掀起未扎进去的衣服的衣角，他似是走不稳，于是寻了个地方，双手撑着堤坝沿，提溜着半截裤子坐在那。

“沿闻屿！”司漂在后面喊。

沿闻屿听到声响，回头看她。

司漂朝着他在的方向跑去，风把她所有的头发都吹起来。

酒意压迫着颅内的神经，让沿闻屿的反应变慢很多。

他看着司漂跑过来，单薄的身子把温柔的月光勾勒出一道一道的弧光。

那些光从她脚升起，烘得她白皙剔骨，像是海里的精灵。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站在他面前气喘吁吁。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沿闻屿似乎都能听到司漂的心跳。

她的心跳开始跟自己的呼吸声重叠，踩着他心里的某处柔软，触得他的眉头一颤一颤的，

不知道为什么，沿闻屿在那一刻，特别想要凝视她。

他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眼底的那些干净，想要把她为了她急促而来的这种冲动，彻底拥有。

他越靠越近，近到自己坐在那里的身姿恰好地可以契合她的身形，近到他的鼻尖，只要再近一毫米，就能触碰到她这种精灵般的存在，看到她那小巧鼻尖上的汗珠，顺着自己的锁骨，落在自己的胸膛上。

焚火突然掉落，一切开始失控。

“沿闻屿？”司漂轻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沿闻屿大脑里的弦才重新续上。

他往后扬了扬自己的身子，赶走那些嚣张的恶魔，伸了个懒腰，半笑着看着前面的人。

“你看我做什么？”司漂觉得喝了酒的沿闻屿真奇怪。

“没什么。”沿闻屿笑着却还是看着她，“小屁孩也长很高了呢。”

司漂叹了口气，“沿闻屿，你听过一个传说吗，海里的鬼怪最喜欢吃来海边散步的醉鬼。”

沿闻屿摇摇头，“我可没醉。”

司漂学他的样子，也坐在堤坝上，晃荡着一条腿。

“沿闻屿，你撒谎从来不打草稿。”

沿闻屿绕过话题，把难题又抛给司漂：

“司漂，你为什么不乖，为什么不叫哥哥。”

司漂听到哥哥就来气。

她太不喜欢哥哥和妹妹这样的称呼了。

她一步跨过沿闻屿，大着胆子卡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掰正，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沿闻屿，你听好了，我是司漂，你是沿闻屿，想当我哥，下辈子吧。”

她靠的很近，连鼻腔里的气息，都随着风萦绕在他四周，海风吹过的时候，沿闻屿都能感觉到她宽松的校服裤子摩挲着他露出的半截腿肚子——

像是从荒野里破土而出的小草，拱得人心发慌发痒。

沿闻屿随她用着虎口卡着自己下巴，看到了她眼里的倔强，她眼里的澄澈，也在她眼里，看到了此刻潦倒颓败，却心慌悸动如山河崩塌的自己。

他喉头一苦，说的话含着酒意，醉意昏沉，喑哑难听：

“他们都要走了呢，小漂。”

“有一天，你也会走，会离开桑谭岛，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他舍不得了他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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